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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情義卷五十二  皇城變 海宮傾 】

 

  皇京,天子殿堂,大正宮不尋常的武戰氣氛籠罩。

  天威盛怒,形於俞恆陽的言與色。

  三千宮廷衛士執劍嚴守,將皇帝層層護駕殿階之上,捍禁仇血近移寸步。

  「階下女子,」一刻時辰,皇帝俞恆陽臨眺階下冽發陰芒的暗影,端肅聖威冷顏開口:「妳就是寧王千金的師父,仇血?」

  「皇上聖德。」沒有跪拜、沒有叩首、更沒有半分尊君禮儀,仇血呵聲慢語:「罪人仇血,正是寧中慈的師尊。」

  「妳擄走了寧王和寧王妃,現在朕倘若不答應妳方才所謂之事,是否也打算連朕也挾持?」

  「皇上智慧天齊,萬民崇拜仰賴,仇血小小薄求,皇上不該拒絕的。」

  今日早朝問政未見寧王,皇帝心已疑慮寧府是否遇生事端?甫退朝,侍官便來通稟項行天差人來傳口信。皇帝召見,來者是當日擅闖皇宮態度凶霸的孫長壽,火氣煞煞,拳頭裹巾包紮,看得出孫長壽發洩過一頓脾氣。

 

  「海宮威虎星孫長壽今日特來皇宮一趟,是為龍王交代要敬告皇帝:仇血會來。」

 

  關於皇帝問話,孫長壽幾句應答簡扼敘述仇血現身、寧王妃被帶走、寧王顧忌王妃安危亦隨仇血離去、他們與仇血大戰一場、龍王受傷……。

  關鍵女子果然露面,身份卻是寧王女兒的師尊?

  皇帝驚訝,對於寧王夫婦此刻處境安危感到心憂,更且,聽及孫長壽說到項行天被重傷,皇帝的心彷彿一支鐵針刺扎,猛然疼揪!

  鎮日,皇帝的心不繫朝廷政事,全副精神掛繫項行天的身體傷勢……莫能理解何以擣心忡忡,恨不得親身去看望項行天?

 

  ……何以如此?何以如此?項行天,擔心項行天如擔心自己的兒一般?

 

  ……何以如此?何以如此?莫非是項行天獨特敏智的眼神,像極了逝故的皇后?

 

  每每與項行天對眼互視,皇帝總是感覺目迷惚恍,疑惘是皇后魂魄來兮,用一如當年珠輝清麗的黠眸,慰藉怊悵無垠的思念……。

  「項行天對朕說過,一旦項行天是項王之子的身份曝露,妳就會去找他。如此,毋須朕再勞動一臣一民,只須守待妳主動現身,所有當年牽涉項王謀逆的真相陰謀,以及朕內心的所有疑惑,都能獲得解答。」皇帝眼爍利光,向仇血直切索討答案。

  「皇上全部難解的疑題,最希望仇血說清楚的,是太子妃的死因吧?」

  「皇后最後見面之人,果真是妳!」

  「他們對不起項夙城,所有陷害項王冤枉項王的干係人,我要他們個個死於非命沒一個可以偷生僥活。太子妃替先皇帝出面做偽證人,指謫項王意欲染指皇朝江山妄圖稱帝,太子妃讓項王百口莫辯含冤名屈死,那麼,太子妃就是罪人,太子妃便該死。」

  「項王死後,突然病逝的右丞相王庭楷、遭毒蛇咬死的太常胡葦、以及鄱東侯、宮郎令、執令司廷……他們原來全皆遭妳所害?」皇帝驚然!當年一干調查項王事案卻無故死亡或失蹤的朝臣將領,多件震驚朝野、眾臣議論紛紛咸認定為忠誠於項王的餘黨所殺害報復的大懸案,那總是追察不到的兇徒──就是仇血?

  「仇血是殺了許多人,使他們都成了孤魂野鬼,那右丞相倒是福氣,老病而終。也幸運右丞相早先死,否則,便算沒仇血殺右丞相,皇上您那位愛子疼孫的好皇帝父親,也不會肯饒放右丞相事後發覺證物有假,留著老命重翻線索繼續暗地追查下去,至於皇上心愛的太子妃,呵……」仇血呵笑,森然慢調的冥笑聲彷彿來自陰司的鬼風。

  「那夜妳趁朕離去偷入青華宮見皇后……是妳…是妳強逼皇后自盡的是不?」思睹白綾絞死妻子的那幕愴絕,皇帝悲憤情緒禁不住激動!

  「那晚夜行青華宮,仇血本來的確是要太子妃拿命謝罪的,不過,後來仇血決定讓太子妃暫把賤命留擱,也沒料著仇血才前腳走,太子妃卻在後頭自個兒偷偷上吊,呵……倒挺勇敢地償命給項王了。」

  「皇后並非軟弱的尋常女子,妳這惡婦究竟對皇后說了哪些殘忍的話?」皇帝抑痛難遏,眼下的仇血若是男子,皇帝早已腳步衝向前扣拎仇血的襟領執問清楚!他的妻高潔性情不受屈辱,仇血是用何種歹毒言語逼使紹榕棄捨夫兒,決意把命扼絕?

  「死了一位妻子便心疼若此,難得皇帝是個有情人吶!」掩著不見牙舌的嘴,仇血下巴仰角,無骨形體隨風擺擺搖盪,嗚喑窅聲豎人毛髮:「皇上既然極想聽太子妃死前和仇血的談話,不如就請仇血跟皇上一塊進宮裡坐坐吧。」

  「……朕與妳進去,妳便老老實實對朕照實說原委?」

  「皇上這太危險!」聽及皇帝心中念頭,左右側的臣將皆驚訝形色,宮郎令袁楷忠轉身躬姿低首俯跪皇帝,勸阻道:「皇上,末將認為仇血心計惡毒百倍於他人,皇上萬萬莫與之單獨共處,讓彼等詭婦竊得隙機向皇上施加毒手。」

  「宮郎令替朕顧慮的擔憂,朕可明白。」皇帝道。

  「那麼皇上……」袁楷忠頭頸微抬欲再言,但當觸及皇帝眼底專定的墨色,想再勸言的話在嘴中停住。

  專定注視階下,皇帝開口:「仇血。」

  仇血嘴口勾扯一弧長笑,有乖張的得逞:「如何呢,皇上?」

  「妳,隨朕同入內殿。」不遲不疾,皇帝擺手做出眾人退下的手勢:「大正宮廷衛士留外等候,其餘臣卿將士皆先行退下,各守其職。」

 

   ***   ***   ***   ***   ***

 

  「你們是怎麼看顧人的?莫仇天要出去,你們就敞開大門恭敬送出門,還兼帶提醒走路小心、別滑倒摔跤、散散心有助傷勢復原、晚點回來也沒要緊是不是?」

  海鼎酒莊的邀客堂,孫長壽霹靂啪啦火氣訓話,聲量之大連牆瓦也震動!

  「盛臣浩、吾子謀那兩尊門將是來幹啥來的?海宮四方將負啥任務的,撞昏頭搞不清楚了是?沒貼身邊保護人,阿竟然跑去別人家的宮裡頭,偷偷摸摸當起那位皇帝老爺的保鑣來了!」

  孫長壽罵得暢溜,吞口水也沒停頓!氣阿氣,才離開沒過二個時辰,被他緊盯療傷的莫仇天三言兩語就騙得他們放人走了!還有那身為海宮西、北方的二大將,保護龍王是四方將的職責,沒緊隨護主,偏倒跑去保衛別人家的皇帝?「他爺爺的!大昱朝皇帝老子的安全干海宮哪門子事?幾千幾萬的宮廷衛士還不足夠保護他們的皇帝,需要我們的人去湊人數多管閒事!」愈想愈冒火,孫長壽朝桌面大力搥拳!

   總算等到孫長壽罵人嘴乾的空檔,飛仙少按撫胸膛,昨日承受寧王被仇血操制襲擊的那一掌陰功內傷尚未完全復元,吁氣開口道:「龍王是不欲皇帝也受寧小姐的師父挾持,所以令盛臣浩他二人去的。」

  「皇帝跟莫仇天可是仇人,不是親人!莫仇天對皇帝幹嘛這麼用心關照來著?何況那大殿下俞金堅可不是省油的燈,以俞金堅的光明劍、加上跟在旁邊的那群鬼祟客,仇血想挾持他老子皇帝,可沒那麼容易辦得!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說,龍王做事假如沒道理,三位宮守、盛臣浩、吾子謀、以及咱們,大可別聽龍王的吩咐辦事就是?」飛仙少二道眉毛糾攏,很慎重地問。

  「我──當然不是這個意思!」孫長壽的虎眼猛瞪,盡往飛仙少的俊臉噴飛沫!飛小子明知他火大,還故意講反話噎他氣爆,頭又轉邊,對站在窗邊一直面朝外頭沒發半句聲響的人說話:「戰馬超你腳力一流的快,莫仇天出去,怎不會隨在後頭跟?」

   大火燎原延燒過來,火苗沾衣燒爬上身,司馬超緩緩轉背回臉,石刻的表情沒滅火的意思:「龍王沒吩咐。」戰馬星奔騰,獨為龍王令。

  「唬─吼──!」孫長壽雙手抱抓腦勺顱,懊惱慘叫:「智慧英勇如我長壽孫,怎麼會有你這驢子呆的兄弟啊?」

  飛仙少起身,拍拍孫長壽的背:「照我說,呆的是你這隻威虎星。」

  斜眼眄著拍肩膀的手,孫長壽道:「啥?」

  飛仙少朝始終坐著靜心耐性任孫長壽發脾氣的瞿卓望視一眼,然後說道:「事情倘真生有危險,你想瞿老會讓我們幾個留候在酒莊等待,而不嘮叨趕我們出去守人?」

  孫長壽拍掉搭在肩膀的手,也不忖量直接向瞿卓問話:「瞿老,飛小子剛才揣測您的話有沒有說中?」

  長眉垂彎,瞿卓看著孫長壽的神情,似乎在惦考心事。

  「瞿老?」孫長壽沒耐心等老人家沉思完畢,又插聲問。

「這回,要算是仙少猜錯了。」孫長壽偏頭,說話的人是坐在瞿卓旁的三宮守洪關。

  「我說錯了?」飛仙少指著自己懷疑,千軍策、尋山農亦望看洪關,鮮少表情的司馬超也回頭,眼底有少微的訝。

  「早晨龍王對我三人談的事情,不如也教他們幾個年輕人講講想法吧。」看向瞿卓,洪關道。

  目覽飛仙少等人疑惑欲解的眼神,暗自澱心不動的瞿卓離座站起。「超,你進海宮有多久年了?」審視司馬超那總是不展眉露笑的鬱漠面容,瞿卓問。

  「……七年。」司馬超回答。

  「你來海宮,和仇天初任龍王統掌海宮,是同一年吧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嗯,都已經七年啦。」

  「我六年九個月。」見老人家在計算舊日子,孫長壽在一旁加註自己的。

  「你們五個,都沒若晨的久。」瞿卓笑,睿哲的眼睛裡蘊的是爺長輩對孩孫兒那種不捨的疼惜:「若晨還是個襁褓娃兒時,就屬海宮人了。」

  「瞿老忽然提起若晨,是有若晨的下落了?」飛仙少問。

  瞿卓搖頭,好慢好慢言語:「龍王希望我們,能去找若晨回來海宮……」

 

  「……厚雪覆埋,是藍龍王發現仇天、救出仇天,藍龍王帶仇天入海宮,給了仇天新的身分及新的家,浩海恩情,至藍龍王離世,仇天皆未曾機會報答。藍龍王屬意仇天當龍王,臨終前囑咐的也是『繼任龍王,掌理海宮』這句話,仇天身世複雜,家仇血債太多,並非龍王合適人選,雖非意願,仇天卻是答應了藍龍王,授掌龍王舵,成海宮第十代龍王……其實繼任龍王,若晨比仇天更具資格。」

 

  「……為求海宮上下和諧不致分裂,若晨違背穆法旗使的期望,承擔逆龍王令之罪名,喪失龍王繼承人的資格,脫離海宮出走。若晨為海宮和平屈受罪譴,海宮欠若晨應該歸還若晨的是一個原就屬於她的身份……瞿老,將若晨找回海宮吧,就以龍王舵迎接若晨回海宮。」

 

  「法旗使一心認定自己的徒弟必是未來龍王,法旗使傳授若晨武功、教導若晨學習所有治事才學,為將來能當一位最傑出的龍王。法旗使要若晨成龍王,本出於師徒私情,藍龍王要仇天繼任龍王,其中的考量亦存私心,可他們寄予厚望的二位年輕人,卻是誰也沒心意接掌海宮吶!世事難盡人所願,若晨罪己離宮,法旗使也以此事謂自己教徒無方,無顏面留待海宮,失意離去。誰都知法旗使這趟不定歸期的遠行,是帶著怨氣走的。」憶故往事,瞿卓徐徐吐聲。

  「以龍王舵迎慧鏡星回海宮,龍王真屬意要我們這樣做?」專聽瞿卓重敘述莫仇天早晨對三位宮首所言之事,千軍策但感覺心一下跳頓──雙龍競,海宮傾──海宮,莫非將起風雲?

  「假設白若晨回來,那莫仇天與白若晨誰稱龍王?嚇!莫仇天打主意棄位潛脫?」一個念頭驚生,孫長壽乍然想到!

 

  「……這段時間,就由伊千丈暫代龍王之職。」

 

  反覆索量最末句話的交代,瞿卓銀白的長眉低眼愈往下垂掛:「但願是老人家善愁多慮了。」

  「瞿老未放心的,是『雙龍競,海宮傾』這句預言?」飛仙少問。

  「十五子時夜,和寧小姐之戰,」瞿卓搖搖頭,嘆息一聲:

  「龍王無意取勝。」 

 

※ ※ ※ 待 續【情義卷五十三 心契許 生死隨※ ※ ※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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