禾禾稻穗澄金黃

【鬼劫卷四十九 仇埋血淚】

　　「吾徒中慈。」

　　風，落地，蜷繞；聲，飄忽，化影。

　　風本無體亦無形，但，眼前他們看見。

　　風幽黑有色，落地捲繞旋飄，似煙像霧由淡凝縮成濃，彷彿人之身，聚形。

　　「嘿…嘿嘿……」孫長壽嘴角邊的臉皮扯動，似笑非笑又似呆，拐著飛仙少手肘說話：「我可是打從娘胎裏生出，頭一回見識到，人是風變出來的……喂？」

　　旁邊的人沒絲反應，孫長壽橫覷，發現飛仙少俊逸的臉孔，現下也沒比他美帥多少！再巡眼，一夥同伴，老的少的，此時全掛寫驚異表情！

　　風生化成人，卻無雙手雙足，似殘缺，青森衣袍昏暗幽昧圍罩軀體。三丈靛綠長髮飛漫，臉部被一張淡薄水膜所遮藏，透明水色波動滲發妖魆霧氣，無人看透水膜面具底下的五官面容。

　　全身毛髮孔隙鑽入冷風，寧中恕但覺畏寒，踮步退縮至寧中慈後側。「大姐？」避靠的身體悄寂朝前走去，他的心怯怯跳跳。

　　「徒兒拜見師尊。」對著青森人影，寧中慈垂手俯首。

　　「一段時間沒見我的徒兒，徒兒的身體，似乎差了。」

　　聲音自面具傳出，幽明冰冽，教人聽辨不出是男是女。

　　「……。」無語，寧中慈靜靜俯首。

　　「是誰，害我的徒兒憔悴得此模樣？」面具角度挪轉，仰向徒弟身後的英氣俊容：「項夙城的遺孽，我與你，算是初次見面吧？」

　　似無頸骨支撐，面具搖搖擺擺，飄飄聲音如游魂，蕩進莫仇天的耳鼓。「妳與我，更可能是好久不見。」眸子神光如若燭星，莫仇天的眼，映顯面具最深底的青光。

　　「你見過我？」

　　「不，是妳見過我。」

　　「呵呵……是啊，我見過你好小時候的模樣，孤苦日子真容易過，那個曾經差點捏掐在我手裡的小男娃，如今二十六年，也成為大人物了。」

　　「寧王夫婦呢？」

　　「你害怕我傷害他們？」游魂聲空谷彎折，悚人毛髮：「他們二位是我乖巧徒兒的爹娘，我怎忍心下手，令徒兒傷心難過呢？」

　　「說得好聽！」寧中恕聽不下去，跳出腳，反駁面具說話：「妳擄了我們娘，還逼我們爹陪妳找人，誰信妳會鬼好心！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面具傾低斜擺出一個角度，黑風彈出微幅陰波，人眼無覺見。

　　「──！」陰波彈出一刻，寧中慈面容驚變，轉影疾退，伸揚臂手欲將捉住；莫仇天動作快捷過她，在前方一步，截掇陰波於掌心內！

　　身形並立，倆人同時間停止步，站衛寧中恕正面身前。

　　寧中恕瞪眼口呆，左瞧右瞄，莫名其妙莫仇天與大姐怎麼突然飛步閃電擋阻前面？莫非說，自己剛才……有危險？

　　寧中慈握住莫仇天緊拳的手，神態緊張欲攤開探看，莫仇天將她的手覆握，拳頭垂擺腰際，「小小傷口，不打緊。」搖搖頭，莫仇天面露輕鬆。

　　「嗯……龍魂魄之人，眼力果然與眾不同。」面具垂角低吟，吐氣幽長。

　　「妳的獵物是我。」莫仇天語氣犀轉，俊容顯慍。

　　「你不過是我的一隻漏網小魚，要烹要煮，呵……還需要我動指頭麼？」

　　「當年京城項王府第的那場大火，我父王母妃以及項宅一十八條人命，是大昱朝的先皇帝俞崇墉，主使妳燒殺的？」

　　「那場火，紅豔皇京整片天空，燒得煞是美麗。」面具仰空看望，彷彿事件情景正在上演，發聲讚賞，然後，仰空面具回角，對峙莫仇天的眼，嗚喑停止擺轉，游魂幽聲轉變如棄婦怨懟：「你父親喜新厭舊，為你娘那賤人將我絕情離棄，我念著昔日恩眷情愛，要你父親只要肯跪地向我懺悔認錯，我便饒恕他的性命，甚至助他奪回原屬項氏的江山，可你父親不肯，寧可斷手斷足也不肯跪地求我！你父親瞎眼失心瘋愛上沈蕙蓉那賤人，我就把他的心跟眼珠子都給掏出來，捏個糊爛！凡是你父親所擁有的，名譽、地位、財富、親人，我全都要毀掉、全都不留！我要你父親聽著親人的哀號聲，黃泉下都不得安寧！」

　　「妳…好…殘…忍。」莫仇天握拳的手指絞扭。他的父，死得慘絕！

　　「殘忍？我為他嘗受極度痛苦、行做惡事、為他殺人，卻換來他怒斥我泯滅人性、冷血殘忍，嫌惡與我一起，娶他的新歡沈蕙蓉！我殘忍，你父親對我更是千倍萬倍的殘酷！」剮心之恨囓入骨髓，她恨！恨自己愛錯薄倖郎君，恨賤人偽柔搶奪她的男人！她嚥恥辱嚥了二十六載，她的恥辱要報償，至死方休！

　　「我父王的謀逆罪証，也是妳羅織的？」

　　「你父親的不幸，拜你所賜。你的出世、你的名字，讓皇帝忌憚帝星更移，皇朝將會易主，皇帝決定殺你父子，鏟除整個項家永絕後患。你父親自恃正氣磊落，邪絕不勝正，不願屈忍偷生，既然如此，我就讓他因為自己的剛硬性格，一步一步，引領自己踏入死局。」

　　「所以你們合謀？」

　　「我是皇帝執行任務的劊子手，我替你父親寫親筆密函結盟岐族，讓右丞相意外獲得謀叛文卷，不知不覺順著佈局好的證據線索，揭發你父親意圖弒君謀反的陰謀。最後，皇帝任意我毒殺王府每個人，用一把火燒光，讓世人咸認為項王畏罪自殺，卻又不甘心外公傅豹生前留下富可敵國的藏寶圖被皇帝發現拿走，刻意放火燒燼自己的王府，一件也不讓給皇帝！」

　　「唉！」頓然想起，恚恨的面具笑裂一道狹弧縫口：「還有你溫柔嫻淑的娘，知不知道我用哪些的手段對待你娘親的？」

　　閉抿的雙唇沒有洩露情緒字語，莫仇天眼中蓄銳的光芒比黑夜北空的極星，更爍光炙。

　　「沈蕙蓉虛偽賤人！最愛裝模作樣，一副弱不禁風，死不死、活不活的病弱姿態，在你爹面前楚楚可憐討他的愛憐疼惜！呵呵，她喜歡男人疼惜、喜歡裝病，我就找一堆男人來疼惜她、糟蹋她，教她不能死也不能活！」

　　一口鮮沫嘔出莫仇天的嘴唇，身軀仰俯，遽時彎頹扶地！

※ ※ ※ 待 續【鬼劫卷五十 魔燄焚鬼】 ※ ※ 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