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卷二十 酒家門前殺很大】
夜幕低垂,施灑淡淡涼氣,月圓東掛,柔亮銀光瀉染星空大地。
不寐的涇曲都城,熙攘人潮穿流於城街大道上。
民間一則古老神話流傳:
月神嬋娟是一位娉婷女子,
嬋娟為替夫君贖罪,甘願承受淒冷孤獨,飛昇月殿,為世人守夜,
傳說月神的家鄉,在涇曲……。
每年八月十五,涇曲州家家戶戶高掛金銀黃燈籠,點點燈火聯串綿延成星河,俾使月神能看見凡間的故鄉,而每間屋室的窗扇、門口、牆沿都插置金澄秋菊,晚風遞送滿城菊香,讓月神知道故鄉對她的思念。
美景佳節,涇曲州民扶老攜幼陸續往州裡幾處大城湧進,當中更屬涇曲都城最為熱鬧,都城店家商舖夜不打烊,江湖賣藝、雜耍技團及擺攤小販四方集聚,吆喝兜售各式各樣的貨品,千種萬樣琳瑯滿目,述寫太平盛世下的富庶民生。
寧中定隱蔽於擁擠的人羣中。
冰雕臉的寧中定,和周遭人們歡喜的笑容形成強烈對比,側立街道轉角,漠然冷望隔街之遙的一對男女。
於都令府故作瀟灑離開後,未走幾步路的寧中定一個念頭閃過腦海,隨即轉進都令府斜對邊的雲霞客棧,挑了樓上靠街的位子坐。俟俞金召和程綺英相偕出府,寧中定尾隨其後觀探究竟。
一路上俞金召向程綺英介紹著各式商貨,說說笑笑好不慇懃。
雖然如此,程綺英似乎對熱鬧繁華的燈海街市沒多大興趣,步伐總是踩得比俞金召快,未拖久,便見程綺英拉著俞金召三彎四拐,朝城西方向前行。
直到現刻,二人才停步。
停步後,二人似乎意見相左,當街比手畫腳爭論起來。周圍遊客人聲鼎沸,寧中定無法聞其言,僅能察其色。
照觀察情形推敲,程綺英是打算去某個地方,但俞金召不肯。
寧中定困惑……程綺英究竟想往哪裡?連喜好玩樂、八面玲瓏的俞金召都頻頻搖頭,推拒與之同行?
寧中定覽視所站處四周建物──
嗯!
*** *** *** *** *** ***
「妳說的『花閣賞月』……就是指這兒?」
俞金召以為程綺英弄錯地方──眼前的華樓,太熟悉了!
「沒錯,」程綺英彈指,賊笑兮兮:「就是這兒!」
「你瞧!門匾上不正寫著『醉月樓』?明雄他們幾個說了,」程綺英模仿同樣在都令府當差的明雄講話的口吻道:「細數城內酒家,當屬醉月樓最紅、最響亮、服務最熱情!特別是裏頭憐花閣的玉脂姑娘,琴藝出衆豔色無雙,是位傾城佳麗吶!」
「也便是說,妳很明瞭醉月樓的『營業內容』,今晚是專程登『樓』造訪的?」俞金召眉心縮皺成兩條毛毛蟲!假如曉得她所謂的「賞月看花」是這款意思,他老早將機會奉送給寧中定,何苦你爭我奪的!
難怪神神秘秘的,還堅持不讓寧中定同行……唉!
「來這種聲色場所的人,形形色色三教九流,可說是龍蛇混雜之地,為方便日後查案找尋線索,實在有必要去瞭解這些場所內部實際的運作情形。燕大人德高望重,自然不適合來此是非之地,所以由我出馬探路,洞悉裡外,方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!」
程綺英話說的冠冕堂皇,說穿了,還不是好奇心作祟!
昨日升堂審訊完畢,包括程綺英在內的一干府差,大夥兒閒閒無事聊談起來,七爺八叔公也不知誰提起的頭,話題講到了醉月樓的名妓玉脂姑娘。
玉脂姑娘色藝雙全……;
玉脂姑娘溫柔多情……;
玉脂姑娘豔冠百花……;
玉脂姑娘……
「凡是見過玉脂姑娘的人,沒有不拜倒她裙下的?」程綺英詢問在場同僚。
回話的口徑一致是──「對!」
喔喔!如此美人,豈可錯過!
當下程綺英有了主意,決定親自上門瞧瞧古代騷人墨客筆下的絕代名妓,是怎生的嫵媚美麗?
於是程綺英找了俞金召。
「妳是姑娘啊!怎能去『賞花』?即便妳想,門內的媽媽也不肯。」俞金召揉壓抽筋的太陽穴──這簡直是異想天開嘛!
「所以我才扮成書生,這樣就沒人知道我是女的啦!」
「妳是男子打扮,可妳的長相騙不了人,聲音也假不了!」
她還好意思說咧!俞金召眼眸流露哀怨。
本來滿心期待程綺英換裝後會是個美嬌娘,結果,出現的是位「程公子」!
嗚…真是白白高興一場!
「會嗎?我倒覺得滿像的。」在程綺英看來,俞金召的美猶勝女子三分,搞不好人家會以為女扮男裝的是他!「他們要是有人問起,三殿下就假稱我是男身女相好了,反正祇要你三殿下出場必是最亮眼的明星,沒人會注意到我的。」
俞金召簡直快昏厥!生平初次後悔自己容貌太過俊美!「妳可以找明雄大漢他們。」找誰都成,就是甭找他!真的帶程綺英去喝花酒,別說寧中定饒不了,怕連燕都令也會請他出門!
「可三殿下是情場老將耶!寧中定說三殿下經驗豐富,鶯花世界裡的『俞三公子』是號響噹噹的凱…呃…人物!由三殿下帶我進去,萬無一失。」
俞金召腦袋又一陣昏!蒼天啊蒼天,才子風流,莫非罪過?居然教隻黑烏鴨在背後掀他的底!
「這事情呢,非同小可!不如從長計議,擇日再來。」唯今之計,俞金召祇得施拖延戰術:「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月神節,我們應該寄曲相思意,共邀明月醉。」
「我想過了,就因為可以藉口要過節,所以會晚點回去。而且有三殿下在,燕大人也放心,過了月神節怕就沒這種好時機了。」
拿他當擋箭牌?她辦事還真周詳!「不行!不能帶妳去!」俞金召對程綺英板起硬臉孔,端出甚少在皇宮外擺架的殿下威儀。
「不想看看豔冠群芳的玉脂姑娘?三殿下不也常說『良辰美景莫虛度,共話人間有情詩』的嗎?」程綺英手肘碰了碰俞金召:「吶,待會兒三殿下盡情『賞花』,程綺英絕對不礙事,並且絕對替三殿下保密!」
想以美人色誘?俞金召未答腔。
「怎麼?三殿下不願意?」
「願、意,可我更樂意陪妳望天邊的月、遊園裡的花,更何況我與玉脂姑娘早已認──」
「噯──呦──真個是俞三公子吶!前一刻財八跑來告訴我說俞三公子在外頭,我還罵財八眼睛黏米糊呢!沒料著,真是俞三公子貴客大駕光臨呀!俞三公子您人來了怎淨站在這兒?快快進來,咱家玉脂天天惦著您,就等著再為您彈上新曲吶!」
醉月樓前,一道拔尖高調的矯作聲,打斷俞金召未完的話!全身朱紅的李媽媽像蒼蠅見到腥,扭腰擺臀外加小跑步來到俞金召跟前,一聲俞三公子、二聲俞三公子地滋滋滋個說沒停!
「久沒見了,李媽媽。」每回出宮外遊自稱「俞三」的俞金召,臉上掛起招牌笑容客套應答。
「李媽媽福氣薄,見不著俞三公子認命便是,可咱家玉脂就慘,傻姑娘死心眼,從俞三公子上次離開,玉脂就把自個兒關在閨房裏彈琴練曲,說是要多學些新曲目,等俞三公子再上醉月樓時,好獻給俞三公子聽。可您去後音訊全消,玉脂念著盼著,就這麼一年給盼盡了,仍沒盼著您……唉!連病都給盼出來了,整整躺上半年吶!這回玉脂見到俞三公子,不知會有多欣喜開心呢!」
李媽媽的連珠炮,吱吱喳喳碰碰達達一長串!
俞金召不語只是笑,彷彿故事是旁人的。
「哎呦!瞧李媽媽樂暈了頭,忘了俞三公子還站著,快!快!快進來!」李媽媽雙手支托俞金召腰背,推著進醉月樓:「財八!快去跟玉脂姑娘說俞三公子來看她了!」
「李媽媽……」俞金召勉強抬步,開口欲拒。
程綺英眼皮眨巴眨巴地盯觀俞金召,聽媽媽桑左一句俞三公子、右一句玉脂姑娘,心下有譜──原來有人早就認識涇曲名妓玉脂姑娘!
不准去?嘿!標準的只准州官放火,不准百姓點燈!
「阿英!小心後面!」
一句警示聲移轉了程綺英的注意力。
寧中定?他在這?程綺英循音回望──「啊!」一道犀利光芒劃過她的左臂。
程綺英因轉頭而側身,堪堪避過穿心利刃!行刺者見未中要害,旋刀又來!
「危險!」事情發生太突然,反應不及,俞金召猛力將程綺英推開!
程綺英腳板失衡踉蹌跌倒,刺客動作迅捷矮身閃過俞金召的阻擋,手刀直穿程綺英眉睫,勢無攔礙──
千鈞一髮!寧中定掌風飛至疾掃刺客心口,刺客迴刀護胸,寧中定收掌為勾指,肘腕逆旋刺客手腕──
呃哼!刺客手腕傳來劇痛,短刀鬆脫落地。
寧中定左掌續攻,罩面正擊,刺客反應亦快,舉臂橫擋拆招。
行兇機會不再,刺客凌空騰躍,幾個翻跳遁形於月夜之中。
※ ※ ※ 待 續【卷二十一 他鄉是故鄉?】 ※ ※ 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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